当我走到另一个村的时候,见到了在中国新闻曝光率最高也是最持久的一个群体,那就是“矿工”。
以前我也写过矿难新闻,准确地报道过死亡人数,常常囿于篇幅,把受伤人数简略掉。
这一次,我见到了在十年前受伤的一名矿工。
我不知道那个空房子会躺着一个人。走进去,忽然看到一个长头发的男人在一堆被褥之下躺着。我还以为他在睡午觉,退出门外并致歉。他叫我进去,知道我是记者后,对我说起他早就想了结的一生。
那年,他在小煤矿里面压断了脊椎骨的时候,老婆还年轻,家里的一儿一女都还小。判决下来后,矿主应赔5万元。但是,十年了,法院都没有执行。
为了生存,他强忍着痛苦牺牲了男人的尊严,让老婆嫁夫养夫。非常不幸,老婆嫁的第二个老公在几年后又死于矿难。
女儿说,无心向学了。后来,辍学去广东打工养家。
女儿走后,就剩下80多岁的老母亲照顾他吃喝拉撒的。
说到这里,他痛苦地挣扎起身,要给我看看他的脊椎和他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。
我来不及闭眼,看到了我恐惧的一幕。
后来,这个陌生的男人对着我痛哭流涕,并且在床上半躺着欠身鞠躬。我赶紧上前制止,我想,他弯腰的时候,该多疼啊!他背后,可是两截早已断了的钢板。
不知道是为了安慰他还是安慰我自己,我用相机拍了那个发黄发皱的判决书。我不知道,除此之外,自己还能做什么。
然后,我匆匆离开,不忍去隔壁看那个苦命的女人。不要让他们抱有希望,他们反而能坚忍这无法改变的痛苦现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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